跳给自己的舞蹈

跳给自己的舞蹈

清晨的松花江宁静安详得像个害羞的少女，俏丽中又透出几分妩媚，初升的太阳把橘黄色的光线投入粼粼的水波，让暗灰色的江面波光粼粼，闪烁金色的光芒。水凫在金色的光波里游弋嬉戏，张开翅膀拍打水面，激起珍珠般耀眼的水花。江边的游廊悬浮在岸边，犹如盘古舒展开的巨大臂膀，拥抱着镶嵌在东北肥沃的土地上移动的明珠一样耀眼的松花江。游廊上来来往往的是附近晨练的居民，有的悠然地散步，有的持重地小跑，有的活力四射地奔驰，有的遛狗，有的遛鸟，有的练太极拳，有的跳广场舞，让清晨的松花江畔喧嚣而热闹。

在这样来来往往的喧嚣和热闹里，有一道特别的风景——一个斑白头发的老妇人独自在游廊上跳舞。老人个子不高，黧黑色的脸，被岁月的风刀刻下一道道深深的皱纹，皱纹里写满沧桑和苦涩。松松的眼皮，下垂严重的眼角，灰白的眼珠，微塌的扁平鼻梁，干瘪的嘴角。宽大廉价的民族风裙子裹住已经明显衰老的躯干，穿一双十分不搭配的灰色休闲鞋。游廊的扶手上摆放一个有些古旧的红色播放器，重复播放着不知名的过时乐曲，曲调缓慢，说不上好听。老人随着音乐专注地跳舞，双臂缓缓摆动，枯瘦的黧黑色手指努力地伸展出不算优雅的姿态，在天空里划出柔和的曲线。脚步合着旋律慢慢移动，不停地重复着简单的几个小幅度动作。眼神专注，随着指尖和缓地移动，目光祥和，神情愉快。她自顾自地专注跳舞，完全不去理会来来往往、形形色色的人异样的目光，她全心全意地沉醉在自己的舞蹈梦境里，旁若无人的样子让人感觉到这个看上去有些寒酸的老妇人骄傲得犹如女王。

每天，她都像定好的时钟一样在固定的位置专注陶醉地跳着固定的舞蹈，千万次地重复简单固定的几个有些僵硬的动作。但是，也许这几个简单僵硬的动作在她的心里就是世界上很优美的、很精彩的动作，超越任何一个舞蹈大师，精美绝伦到让她甘愿沉醉、痴迷。她总是竭尽全力、一丝不苟地把每一个动作做到她认为的有限，这是跳给她自己的舞蹈，无需别人欣赏，也无需别人肯定。

老妇人仿佛把松花江当作舞台，把天空当作布景，把两岸的花草树木、鸟雀昆虫和江里的游鱼、水凫当作观众，根本无视来来往往的同类用自以为大师级欣赏标准衡量后带着鄙夷和嘲笑的目光，她自顾自地跳舞，陶醉在她为自己编织的舞蹈梦境里。

每次我跑步路过这段游廊都不由自主地转过脸去注目欣赏，我满怀敬意。我深深地佩服她的勇气，她的淡然，她的达观，她的热情，她的执着。很多时候，我们因为太在意别人的目光和评价，结果把自己活成自己讨厌的样子。

我不知道她皱纹里隐藏的曾经沧桑和苦涩，我不知道她的名字，她的住所，她的日常生活。但是，我能够感受到的是她在用自己独特的舞蹈活出生命的本色，不必取悦任何人，不必做给谁看，更不必迎合别人的目光。她只是跳给自己看，专注自己的内心，完全不理会世人的眼光和非议。她活得明白，活得通透，活得潇洒，活得自在，活得无畏无惧，活出了生命的本来面目。

生命的精彩无关乎贫穷富贵，更无关乎地位的高低贵贱，生命的精彩在于活出生命的本色和自由。在老妇人的身上，我看到了这样的本色和自由，那是来自内心深处的坦荡和热情，来自灵魂深处精神世界的强大。跳给自己的舞蹈——是这个既不漂亮，也没有青春和财富而且饱经沧桑的老妇人极度富有的精神世界的写照。

人的生命只有一次，无法复制和重来，珍爱生命，活出自己的内心和本色，才是对生命应有的尊重。能够跳给自己的舞蹈的老妇人找到了对生命很好的尊重，也找到了对生命的终极诠释——很卑微的人也有权利把自己的生命活出自己的精彩。文章结束的时候，我再一次向这个能够把舞蹈跳给自己欣赏的老妇人奉上我深深的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