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狄鹭：父亲的镰刀

付狄鹭本名付银柳。重庆市作家协会会员、重庆市散文学会会员、湖北省首届青年作家高级研修班学员。有散文作品发表。

小时候，家里有一把闪闪发亮的镰刀，它是父亲的宝贝。

下地干活前，父亲总要蹲在磨刀石前，将弯弯的镰刀磨得光洁锃亮；收工回家后，父亲先把镰刀放到高高的碗柜顶上，然后才坐下喝茶。

父亲磨刀的时候，我蹲在磨刀石面前，好奇地看着，趁他往磨刀石上洒水的空隙，我伸出手，想摸摸他的镰刀，父亲立刻抽走镰刀，一脸严肃地摇头。看他的表情我就知道，碰镰刀可不是一个小错。我想不明白，父亲怎么就可以随便摸它呢，还没等我说什么，父亲已握着镰刀出门了。我跟在他身后，啪嗒啪嗒地跑。来到溪边，父亲择一处草木旺盛的地方停下，弯下腰开始割草。只见他一手揽住青青的草叶，一手伸出镰刀，咔嚓，咔嚓，声音干脆利落，草叶儿一束一束整齐地来到他手中。镰刀所到之处，只剩下零星的小草芽儿，露出了湿润的土地。我觉得，父亲是在玩一个神奇的魔术。

有一天，父亲割草回来，刚进门，祖母呼唤他，他急忙往园子里走去，竟忘了将镰刀放到碗柜顶上。看着地上的镰刀，我心里既兴奋又紧张，很想伸手去拿，又怕父亲突然踅回来。我就那样蹲在地上，目不转睛地盯着镰刀，它浑身湿漉漉的，刀背上粘着碎草，刀口因湿润而更加有光泽，轻轻摸了摸，刀把儿还是热乎乎的。过了很久，父亲依然没有回来，他一定忘了心爱的镰刀还躺在地上吧，我学着父亲的样子，握住了镰刀把儿，把它高高地举起来。

我急匆匆往溪边跑去。来到草丛中，我学着父亲的样子，去割那些青草，咔嚓，伴着悦耳的声响，一撮草儿倒下了，割草真是一件好玩的事！割了一会儿草，我又去砍树，枸桃树的干儿比我的胳膊还粗，我砍得手腕发酸，也没能把它砍断。于是，我扛着镰刀下水，去砍水边的石头，只听咣当一声，镰刀狠狠地弹回来，振得我手掌发麻，我赶紧收起刀，可是已经晚了，刀口缺了一块，糟糕！我弄坏了父亲的镰刀！

我忐忑不安地坐在石头上，不知如何是好。也不记得过了多久，天边飘过几团暗红色的云，周围的草木渐渐隐去了光泽，再不回家，天就要黑了。我提着镰刀，无精打采地朝家的方向走去。

走着走着，耳边传来一声声呼喊，那声音好熟悉，是父亲来找我了。我不敢答应，硬生生地停下脚步，等着父亲一步步靠近。父亲看到我，显得很开心，见到我手里的镰刀，他并没有显出生气的样子，反而一直笑着。父亲蹲下身，将我手里的镰刀取下，丢到路边的草丛里，他一把抱住我，拿胡茬儿蹭我的脖子。然后，他像检查一件稀罕的物件儿，仔细检查我的胳膊和腿脚，一边喃喃自语：没受伤就好。我愣愣地站着，眼睛一直离不开草丛里的镰刀。过了很久，父亲才去翻检草丛里的镰刀，看了看说，镰刀坏了可以修，你可不能受伤了。

那一刻，我心中被温暖填满，忍不住泪流满面。随着年龄慢慢增大，我逐渐明白，父爱一直如明媚的阳光，洒在我生活的各个角落，数十年如一日陪伴着我，激励着我，让我平安长大，更教会我以一颗宽容平和之心，对待身边每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