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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银霞的诗集《流水拂弦》

来源: 文学语言汇 时间:2021-10-29

 那些失去的,总会有另一种弥补方式

   ——关于王银霞的诗集《流水拂弦》

雨  眠

 

      曾与周舟兄谈论诗集的出版,周舟兄说,出诗集是一件危险的事情,它会放大诗人的缺点。

 

      听了他的话,我的脸不自觉就红了,因为当时,我刚刚出了一本诗集给了他,——我不能不多想。

 

      可是后来,不断收或买看别人的诗集,我发现诗集放大诗人缺点这话,不独适用于我,许多诗人其实都概莫能外,王银霞当然也是。

 

      初始看王银霞的诗,我是在一个微信平台上,印象不错,感觉文字背后存有一种原生态的生命质感,像煮熟的玉米或洋芋,没有香水或花的香,但自有着一种是它所是的味道或香。缘此,当从别人的微信上知道她出了诗集,我自然就有了找一本看看的愿望,且进一步将这种愿望施之于行动,真的通过一个学生买了一本。

 

      但是,实话实说,拿到诗集后一首一首往下看之时,我却不时产生种种的失望:王银霞远不成熟,写作的功力并及生命体验的深度,她的许多诗没能让我看到眼前一亮的好。

 

      她的缺陷主要有两个:一是没有诗意的说明或说理,往往用一种大众化知识的轻易开脱,不仅回避了生命原本存在的深度,而且也因为回避而未能真正发现自己有感觉的写作价值。举例如《平安夜》——“今夜,我祈祷活在这个世上的人/都康泰安宁/没有苦难和悔恨”;又如《希望》——“我希望你的眼睛/像我/你的鼻梁/像你的爸爸/我希望我们的优点你全部继承/但不能有缺点/要遗传/也要遗传得恰如其分”。看这样的文字,我甚至有点后悔:我又干了一件不该干的事。二是缺少充足内化的生活白描。诗集中王银霞写了不少日常生活的白描诗,譬如《一只蜜蜂的秋天》——“核桃叶挣脱树冠/盖住地面上的一小块阳光/秋天深了啊/一只蜜蜂/在潮湿的衣服上撞了撞/随即又飞进洗衣液的/瓶口”;又如《卷层云》——“阳台上的盆栽不适宜施狗肥/这些家常宠物味道刺鼻的肥料/经过冬日三个月的发酵/父亲一点一点施在他陡峭的菜园中/父亲在菜园中摆好大大小小的塑料桶,塑料壶/才抬头看天上的卷层云”。真切但却极少主体做为的生活场景描述,因为艺术和生活之间距离的缺失,所以常常表现出各种各样的无力之感,让人分明出诗人对于对象的不知所措。

 

      于自己的这种无力,王银霞不是没有自觉,在诗集的《后记》中,她反省说:“在高兴和感谢之余,又不免心怀忐忑,我知道自己的作品还很稚嫩,难免有很多不足。虽然我一边整理一边修改,但还是有很多不尽如人意之处。这让我时常徘徊,不知道自己再努力一点儿,为了真写、为了善写,为了美写,能否为自己的而立之年画上一个圆满的句点。”

 

      稚嫩,不足,不尽如人意,夫子自道的事实,真相出了王银霞目前写作的一些状况,不过,跳出初始的失望,整体上进行宏观的反视,这失望也只是“一些”,而在这“一些”之外,我则发现了王银霞诗歌更多也较为优秀的品质。

 

      单说她的白描。她有一些白描是无力的,仿佛生活原料的简单归拢,但是她还有一些白描,在表面纯然的生活写照之中,仔细分析,却往往能够发现诗人深寄于其中的灵视或慧心。

 

      举个例子吧。

 

      譬如《午后》:“七月,被雨水泡过的田野/等待收割的菜籽,已在菜荚中/探出嫩绿的脑袋//我该怎样描述这个晴朗的午后啊//一只飞入花蕊,像飞入斑斓的瞳孔/另一只飞进一丛植物秘不示人的部分”。依然是纯然的白描,像是现场所做的直播,说不上要表现什么,但在雨过天晴之后,菜荚中的呈现,两只蝴蝶的迷幻和隐没,在一个“我该怎样”的设问领带之中,现象出存在本身难以言说的复杂况味。

 

      我想强调的其实是这样一个事实:她的文本之中藏匿这样一种人们不易注意到的智慧:现象出本质。

 

      一首一首细读,一本书读完,在不断重复的诗人主体习惯写作方式的发现之中,我一次又一次为这样的发现所欣喜:原本是极其平淡的描述,只有一个一个、一种一种的看到,但是这平淡的一个一个、一种一种的看到,仔细打量,却往往能够发现“看到”身上所附着的诗人异常执着和清晰的“看”。

 

        几十亩荷花

        将这个秋天打扮得很美

        凋零在湖面上的花瓣也很美

        白鸭子、黑鸭子

        集体鸳鸯浴,很美

        一些灰色调的植物看起来也很美

        起风了,上万支芦苇

        像吹着进行曲

        把秋天赶向更深处

               ——《风吹芦苇》

 

      诗原本写的都是看到,荷花,湖面上的花瓣,白鸭子黑鸭子,灰色的植物,还有芦苇,罗列它们,没有太大的难度,许多一般的诗人也都这样罗列着。但王银霞不同,她原本罗列着,但罗列的过程中,不经意却常常将“看到”返身到“看起来”,让看的眼光从看到的事物身上泛起,在明亮的眼神的赞许里进一步通过一个“像”字,通过芦苇把秋天赶向美或内心的深处。

 

      这里有很奇妙的机制,物本身并不显示意义,但是物经过选择和重新的组合,即便它们看起来依然是原本的,因为某种特征或者关系的被显示或暗示,从而在“象”的被显示过程中,成就一种诗意的本质。

 

       “一场风夹着冷雨/那些芦苇,那些树叶/都黄了/直到整座秋天变黄//一场风,也把我吹疼/只有纸糊的荷花、白鹤和长鬃黑马/陪着母亲/在杂草中摇晃”(《晚霞湖畔》),或者“像一颗一颗数星星/女儿将一粒一粒的腰疼片/数了六颗放在我手心/她将一粒偷偷藏了起来/我生气,呵斥,怒不可遏/她一个劲地哭,哭完了/才说/爸爸的手指上/缠了一枚/创可贴”(《疼》)。前者通过对比,后者通过突转,在静悄悄的生活白描之中,王银霞往往能借助于事物或事的特征及关系显现,将现象的描述转化为自己生命的书写,从而于万物中抒发自己不自由的活着的疼和痛,同时也寻找平凡生活中所蕴含的明和亮的支撑。

 

       “仿佛是一种自我的山水自传!”诗集读完,不断反刍那些被触动过的诗篇,譬如《此刻》《榆树林》《月光下的白发》《癌》《七月书》《那年夏天》《白月光》《蒿草丛》《碰落花》《等我老了》《浓雾中的树林》《母亲》《一只比利时的兔子》《立冬》《雪》《女儿在菜园中》《大雨落下》《小沟岭的冬天》《天亮了》《东山岭》,等等,我不禁发出这样的感叹。也因此,虽然她很少在自己的作品里正面书写她因身体的残疾而致生活的不便、苦难、黑暗和疼痛,但是借助于她笔下所形绘出的草木、山水、风土和庸常日子的细节,我还是能够——甚至更清晰地——看见她的生命的摸爬滚打的形态:

 

        为我撑开伞的人

        侧身站在雨中

        残荷,红蓼,黑色羽毛的鸭子

        我不知道她将什么装满内心

        她抱我的时候感觉那么轻

        仿佛将我三十年的苦难掏空了那么轻

        我看芦花,风吹倒又挺起

        我看我身后的日子,前半生根本不值一提 

              ——《芦花》

 

       不深刻但不低沉,不幸福但不绝望,不自由但却能够飞翔,——虽然她只有也只能在轮椅上借助她手下的文字。

 

        “那些失去的/总会有另一种弥补方式”,这两句话集中地体现了她乐观和坚强的生命态度。而话中所提的“弥补方式”,在诗集的《后记》里她说得很清楚,那就是:诗歌的写作。   “诗歌对于我来说,不是生活的全部,却是生命中难以割舍的一部分,是我在这尘世间短暂的依偎”;“很多时候,我觉得有话要说又不知道该给给谁听,就将诗歌当成了很好可以倾诉的对象”;“这些从我的笔下诞生的分行文字,也许还称不上诗,但我却认为它们是我灵魂的伴侣。因为,再没有什么爱好比写诗更让我感到愉快、自由和自信的了”;“诗歌,给了我快乐,给了我骨子里的尊严和骄傲;更多的时候,则像是我人生之路上的一叶扁舟,当我在庸常岁月中莽莽撞撞左冲右突的时候,写诗便成了很好让我能感到进退自如的事情”。

 

       这已经够了,甚至超值了。文学原本是无用之物,写诗也基本属于生活的奢侈存在,相对于文学和写诗,生存、愉快、骄傲和尊严无疑是更有意义的东西。我们一般人写诗,更多只是一种业余的爱好,但写诗之于王银霞,其意义却显然发生了更为多样和重要的功能。从这一点上讲,我以为对于王银霞,好不好,固然是我们读她的诗时需要考虑的问题,但能够写,而且快乐着写,这已经是一件远远超过我期待的事情了。所以,将诗集看完合上,除了期待,我所拥有的也便更多是祝福,——对于王银霞,对于诗歌本身。

 

      2020年1月28日渭河南岸白云中庄

 

 

 

 

 

 

雨眠,本名王元忠,文学博士、教授。天水师范学院学报编辑部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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