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我吓到的老师
每一个人的学生时代，都会留下那么多温暖的记忆。就像是我，即使已经过去多年，我也仍旧清晰地记得自己在初中时期上的*一节音乐课，仍旧记得那位曾被自己吓到过的老师，和那段泪中带笑的往昔。
那天的阳光明媚而温暖地照着，一如我们迎来*一节音乐课时的心情。在我们的期待中，音乐老师踏着上课的铃声，踏着满地的阳光，走进了教室，之后，便开始熟练地调试着她刚刚抱来的电子琴。
老师的手，熟练而轻柔地从电子琴上划过，于是，伴着琴声，老师和同学们的歌唱声混杂在一起，充盈着整间教室。
然而，这和谐而优美的画面却在*一遍合唱结束的时候被打破了。随着老师琴音的结束，同学们的合唱声也戛然而止，而我却由于控制不住自己的声腔，发出了一个怪异的长音，在原本安静的教室里，我的长音显得异常突兀。
我清晰地看见，老师被我的声音吓了一跳。就在那一瞬，原本挂在老师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了。同时，她微微地颤动了一下嘴唇，双眉紧锁地向我的方向望过来。
“她怎么了？”老师低语，她像是在问谁，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一时间，我的脸涨得通红。我在椅子上扭动着身子，难堪地蹭着墙壁。
“我说话不清楚……”我企图向老师解释，企图向老师道歉，可是整整一节课，老师的笑容都再没恢复。
在下课走出教室的时候，老师又向我的方向望了一眼，仍旧紧锁着眉头……
下一次再上音乐课，已经是第二个星期的事儿了。我不知道老师在这一周的时间里是询问了谁，总之，她了解到了我是一个脑瘫孩子，了解到了我的动作和口齿都不能很好地受到神经的控制。而我，则仍然心心念念地惦记着向老师道歉的事。
第二节音乐课，老师在还没上课的时候就来到了教室，她先将电子琴安放在讲台上，之后，竟然径直来到我的座位。
“老师，对……对不起，上次……我不是故意的……”我一面抠着手指，一面红着脸结结巴巴地对老师说。
“老师并没有怪你呀！”老师俯下身子，和蔼地笑着。
我看着老师，也抿嘴笑了。
“喜欢音乐吗？”老师突然问我。
“嗯……”我只是羞涩地应了一声。
“好，老师知道了。”说完这句话，老师便又走上了讲台。
而我，怎么也不会想到，自那以后，只因我的一句“嗯”，老师竟开始了对我的“特殊培训”……
“吕畅，请你来范唱一下这首阎维文的《母亲》。”在某一节的音乐课上，老师突然这样要求我。
“老师……”
“怎么了？来，跟着老师的琴声。”老师一边说着，一边自顾自地调琴。
“老师，我不行……”我红着脸，低下了头。
“什么不行？你不听老师的话了吗？”老师停下调琴的双手，严厉地看着我。她的笑容消失了，眉头也再一次皱起来。我知道，这和*一次看到我时的那次皱眉，不一样。
“你就说你听不听老师的话了吧？”她干脆停止调琴，直起身子，紧盯着我。
她的要求我无法再拒绝，她是在“逼”我唱歌。
于是，我站了起来，和着老师的琴声，用自己并不清楚的声音和并不准确的曲调，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范唱了一首完整的歌……
自那以后，直到初三时期由于备战中考课业紧张，音乐课停上，整整两年的时间里，老师对我的“逼迫”从未停止，几乎每一节音乐课，她都会要求我范唱一段。
两年间通过对唱歌的练习，我说话时的气息足了很多，更为重要的是，我深知，通过老师两年刻意的“逼迫”，我有了更多的自信。
初二那年，我们学校举行了一次颇为隆重的文艺汇演，在汇演举行的大概半个月之前，全校师生就开始了紧张的排练，不用说，音乐老师成了总指挥。她仍旧弹着她的电子琴，帮大家逐一试唱。
我清楚地记得那一年的文艺汇演中，我们班有一个节目是女声独唱《历史的天空》。那名女同学站在教室前方，一遍遍地和着老师的琴音练习，而我，则坐在我的座位上，呆呆地听着女同学演绎的这首我从小就喜欢的歌。
毋庸置疑，我是教室里正在排练的师生们的“局外人”，也是整场文艺汇演的“局外人”，尽管，我真的那么喜欢音乐。
突然，一个大胆的想法出现在了我的脑海里。尽管先是被自己的大胆想法吓了一跳，但我一时间却还是无法将小小的期望从自己的心底扼杀。于是，当老师和同学们的排练到了中场休息的时候，我怯怯地蹭到了老师身边。
“老师……”
“怎么啦，吕畅？”投向我的，仍旧是老师慈爱的目光。
“老师，我……特别喜欢《历史的天空》这首歌，我有一个心愿，我……可不可以……和着琴……试唱一次……”我把头埋得很低，根本不敢直视老师的眼睛。
在听了我的话之后，老师愣了一会，之后，轻轻地搂住了我的肩膀。
“孩子，你听老师说，不是老师不答应你，这一次的文艺汇演，是全校性的……”这一次，她的眼神略显忐忑，仿佛唯恐我失望或不理解。
“不，不是，我不是想去参加汇演，我只是……想……可不可以……在教室里跟着您的琴……唱……一遍。”我继续把头埋得很低。
我清楚地记得，那天在很终听明白了我的“希望”之后，老师沉默了足有半分钟，之后，不知怎么，她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情绪也突然高涨起来。
“可以呀！为什么不可以？我们现在就开始！来，坐在老师身边，注意前奏，节奏慢一点……”
就这样，我在全班同学的注视之下，在老师的指点下，和着她的琴音，唱起了自己喜欢的歌，圆了自己的心愿。
也就是在那一天，老师又问起了那个她曾问过我的问题。
“喜欢音乐吗？”
“特别喜欢。他们都说我对音乐的喜欢到了近乎疯狂的程度。可是，我从不敢告诉别人我喜欢音乐，一个口齿不清的人，怎么能喜欢音乐呢……”这一次，对于老师的问题，我回答得很认真。我把头埋得更低了，像是喜欢音乐就是自己犯下的不可饶恕的错误，同时，我的眼圈竟然一阵泛红……
“为什么觉得喜欢音乐是你犯下的错呢？你要记住，音乐是美好而神圣的，在音乐的面前，人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任何人都有权利喜欢音乐，就像是任何人都有权利喜欢并追求美好的事物。”老师深深地注视着我的眼睛。
而我，郑重其事地对老师点了点头。
现在，也许老师早已忘记了她曾经对我说过的那句“音乐的面前人人平等”，可是老师不会想到，就是她的这句简单的话，让音乐殿堂的大门，真正地向一个口齿不清的孩子敞开了……
高二那年暑假，在和老师失联很久之后，我偶然间得知了老师的QQ。更多的时候，我所能发给老师的，只是一句浅浅的问候。
“我一个教副科的老师，谢谢你还能看得起我，谢谢你还能记得我。”
望着对话框那头弹出的老师的回话，我的鼻子一阵发酸。
老师，不是您说的音乐是很为神圣的吗？您并不知道，您曾在我的心里种下了一颗多么美丽的种子。是您让我很终懂得，在音乐的面前人人平等，每一个生命不管是否有所残缺，也都是平等的，每一个人都有权利去追求美好的事物……
现在，我仍旧喜欢当年和着老师的琴音练唱的那首《历史的天空》，尤其是那句“担当生前事，何计身后评”的歌词，我很是喜欢。生命本苦短，很重要的不是计较无谓的评判与得失，而是在有限的生命里，努力地做好自己，不断地充实自己的人生。
而今的我借着便利的通讯设备，下载了诸如“唱吧”之类的软件。我仍旧鼓足勇气练习着唱歌，虽然我的口齿仍然如旧，可是我能锻炼自己的气息，能唱出自己的热爱……
（2016-07-31发表于新浪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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